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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沧洲:一本书击碎中华文明“领先”的谎言

 

凌沧洲:一本书击碎中华文明“领先”的谎言 - 冰河船夫凌沧洲 - 凌沧洲博客

 (拜占庭时期的书籍文物。凌沧洲2014年摄于美国盖蒂艺术中心)

 

到一个城市,你应该看看它的博物馆。

十年间,我三次去欧洲,在德国科隆看罗马和日耳曼人博物馆,在法兰克福看歌德博物馆,在美尔茨堡,在海德堡,在吕贝克,在不莱梅,汉堡,柏林,科布伦茨,卡塞尔,参观他们的博物馆、教堂、大学和报社;在巴黎,参观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和凡尔赛宫;在意大利的庞贝废墟看古罗马遗迹,在卡普里参观奥古斯都的花园,在威尼斯看圣马可教堂上劫掠的君士坦丁堡的铜马,佛罗伦萨看圣母之花教堂,在米兰看但丁的遗迹,在罗马看看图拉真圆柱和斗兽场······这些都为我写作《罗马与长安》、《征服者帝国》、《龙血狼烟》产生了灵感。

我对希腊罗马文化的热衷,对古中国文明的深度剖析,首创中国历史“第三次征服”和“四次蛮族浪潮”的概念,对比中华文明时经常以希腊罗马为参照系,为我在中国网络上赢得“凌罗马”的尊号——尽管上尊号的网友不乏对我批评之意,我却坦然笑纳,虽然,终其一生,我绝无可能步爱德华·吉本、蒙森等罗马史专家的后尘,但希腊罗马文化,孕育了当代人权自由之根,基督教文化,培植了爱与平等、公义的森林,我当景仰如斯;同时,我对中国古诗人李白、杜甫、苏东坡、陆游的作品的热爱,注定徘我徊在中西文化的边缘,仿佛一个在文化浩瀚大海拾贝的儿童,我愿意捡起那五彩斑斓的真相之贝,击碎那谎言的泡沫。

46日,或许江南故园草长莺飞,长城内外雾霾时有弥漫;太平洋的此岸,我沿着著名的日落大道前往盖蒂艺术中心,立在山腰上的好莱坞(HOLLYWOOD)几个白色大字在遥望中一闪而过。

盖蒂艺术中心在一处小山上,到达之后,有专门的游览车把游人送上山岚。你不得不佩服“美帝国主义”以及他的人民在教育、艺术和公共服务上的投入,在美国的学校和图书馆、博物馆(无论是公立的还是私立的),你如果不能对比出美帝与天朝的差异,那我只能说:你的观察力太弱了。

盖蒂艺术中心是民间操办的博物馆,却免费向世人开放,免费的游览车,免费的指南小册子,还有中文正体字版的地图(台湾自称繁体字为正体字,潜台词就是简化字为邪体字吗?)····对来自天朝异邦的人民居然也友好如斯,这让我们这些平时参观天朝假古董式的寺庙、“古城”被五步一收费、三步一交钱的人,感动得屁滚尿流: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天朝挂在口头上的国际主义精神啊!

盖蒂艺术中心今春力推的展览中,我最感兴趣的就是“天空与大地:来自希腊的拜占庭艺术”。盖蒂艺术中心配套此展览,还将举行多场关于拜占庭文化的对话与讲座、课程,分别是:文化十字路口的拜占庭图像、拜占庭壁画、拜占庭艺术、艺术与音乐中的拜占庭、拜占庭的味道···

在盖蒂艺术中心的北侧展馆,我亲眼目击了拜占庭时代的文物。这些精美的文物不一定全出自拜占庭帝国统治的疆域,有的甚至是出自拜占庭时代的德国,但是,从雕塑到壁画,从玻璃到书籍,做工、艺术、造型、文化与宗教底蕴,看上去都很精深。

在拜占庭与西方基督教的展厅里,陈列的都是拜占庭时期的珍贵书籍,因为此厅的文物特殊性,工作人员制止参观者拍照,但我在另外的展厅中已经拍摄了几张拜占庭时期的书籍。

在这个展厅中走马观花,两点感慨最大:第一,图书制作之精美,它的材质是什么,印制工艺是什么,彩色的图文是手绘的还是批量印制的?这些问题恐怕要文物专家来解读。第二,这些图书文物的展览说明表述:文物产生的年代大多在西元1012世纪。正是宋人遭受金兵在1127年开封毁灭性打击与征服之前。

看到这些图书的实物,一下子又感觉击碎了从前中国主流教科书或者媒体宣传的谎言——中国文明曾经遥遥领先于世界,只是在明清之时因为封闭而落后于世界。

在我看来,中国确实有着辉煌灿烂的古文明,我们不必妄自菲薄,我这些年来,致力做了打捞古中国人民自由与勇气的工作;但是,在当代少数被狭隘民族主义心魔缠绕的人中间,在一些借排外而从中垄断渔利的人中间,不断地给愚民们灌洗脑液、迷魂汤,盲目拔高、夸大中国古文明的成就,好让祖先辉煌的阴影,罩住这些人不推行自由人权价值而推行劫掠盘剥之道的强盗行径。

这些谎言太极拳的招数百出,其中包括:1,以估算的历史纪年替代文物考察、科学考古,比如二十年前公开出版的词典后面的纪年表还只推到夏朝,现在推到了三皇五帝。即使是夏朝,文物和遗迹何在?20年间,古中国文明竟然提前了几百上千年,这是考古学还是宣传术的“大跃进”?2,“四大发明”固然是古中国人的骄傲,但四大发明只能成为当今中国人的遮羞布。仅说造纸,只提蔡伦造纸,而不说埃及人在更古老的时代就有莎草纸的技术,恐怕也是选择性失明。况且,人类的发明成千上万,轮子是中东文明发明的,水泥是罗马人发现的——火山灰就地取材,引水渠是罗马人率先建成的····如果谈发明,恐怕有的文明“四十大发明”“四百大发明”都有了。3,宋代的GDP居世界之首的谎言。这种GDP莫非是当今网络统计局统计出来的么?宋代固然在纸币发行、在商业繁荣上可圈可点,但国防上积贫积弱,行会、民间结社远不如西方发达,消防水平也太差——蒙元快要征服南宋的时候,南宋帝都杭州竟然每隔几年就大火绵延一次,烧毁成片成片居民区,即使你怀疑是蒙元间谍的纵火杰作——但南宋的消防能力和反省预防能力也太逊了点吧?

从盖蒂艺术中心的这些书籍实物上,能否证明不仅仅是古中国人在努力追求文明进步,拜占庭时代的地中海文明、西方文明是否更加出色?你说你的活字印刷术,你说你的造纸术,都没有问题,也可能确实是人类发明史上无与伦比的杰作,但是我请你拿点文物实物给我看看。Show me,please!你不会扯这个兵火绵延,书籍已经被烧毁或者被王道士之流卖给西方强盗的淡吧?难道拜占庭的地域不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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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占庭时期的精美玻璃。凌沧洲2014年摄于美国盖蒂艺术中心)

我又想起了2007年我在罗马斗兽场遗址附近,感叹在中国汉代时期,罗马文明就开始兴建如此宏大的建筑,实物在此;同行的一位做过北京某出版社和某书店一把手、后来到帝都社科院任职研究员、专事文化发展研究的仁兄的高见:“这样的建筑我们中国也有!”我看着那张在帝都文化浸泡多年的高深沉稳的脸,心想:莫非还是我太年轻,太不懂谎言的功效和死不承认的厉害。中国也有斗兽场式的宏大建筑?在哪里?给我看看。长城很古老,抵御游牧部落和野蛮人的侵略,一如雅典卫城和英格兰哈德良长城历经风霜,一如《冰与火之歌》中的绝境长城充满传说,我而今很尊敬,但你能告诉我居庸关、八达岭、水关长城哪块砖头是凝结中国人民血泪的古迹,哪块是新古董?新古董和文物所占比例如何?赵州桥是入了小学教科书的,我没见过,网上想必也能搜到其风姿,可是看看始建于中国南北朝时代的君士坦丁堡索菲亚教堂,其宏伟的拱顶,其圆柱,难道不是建筑的交响史诗吗?这样宏伟的石头建筑在中国哪里?给我看看。

说来也巧,我2006年写作《罗马与长安》之前,我写作《致文化包衣、学术老奴的公开信》之前,2000年到2001年我还曾经在北京社科院的8楼上过班,编一本杂志;后来我才知道,楼上曾经出没着著名的文化包衣,为满清专制征服奴役唱赞歌的包衣。各地社科院不乏有识之士,但更不乏有识但无良之士。这些人比那些愚昧被洗脑的人更令人鄙视,因为他们就是谎言制造者和洗脑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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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马尔斯和爱神维纳斯亲密接触的铜雕。此雕塑创作于拜占庭灭亡前后,中国的明帝国时期。拜占庭人在强敌的围困下,一如中国的宋明时代丧失汉唐豪迈而推崇理学,拜占庭人没有了古希腊罗马人对健康人体的自信和欣赏,而是在大多数雕塑中把悲悯的眼光望向天空。拜占庭末期,帝国控制的地域有限,最后龟缩在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土耳其人折磨得行将灭亡。此雕塑表现的是罗马神话,出自西方。凌沧洲2014年摄于美国盖蒂艺术中心

用事实说话,用文物说话。我们祖先的文明辉煌博大,足以让我们自豪,自豪我们的古文明也智慧巧夺天工;但也使我们汗颜,我们在祖先的遗迹上创造了多少新东西:电气时代的哪一样电器是中国人的发明?百年诺贝尔科学奖,中国大陆有获奖者吗?我在帝都京师时曾多次参观首都博物馆、国子监、孔庙等地,里面的青铜器也做得精美,乐器礼器也别具特色,但是国子监那块皇帝下令制止生员言事的卧碑在哪里?那可是清帝国钳制言论自由的最好证据。一个能用绘画模拟乾隆帝弘历辟雍殿宣讲的地方,在技术上模拟卧碑不是难题。问题是:那是满清帝国的黑暗面,在一个推崇康雍乾、刘墉们的地方,在鼓吹他们的文功武治的时候,能揭示这些文字狱凶手屠夫们谋杀言论自由、屠戮无辜人民的人权的凶残狂暴黑暗的一面吗?能把真相客观全面的展示在参观者面前吗?能在首都博物馆表现康雍乾盛世的景雕里面加上小小的一间满清监狱的布置吗?那监狱中也锁住了无数中原士子?能在那盛世景观的新文物、假古董式的景观布置中,加入尚阳堡、宁古塔集中营的场景吗?能把顾炎武的“北去三百舸,舸舸好红颜”以及丁介的“南国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半辽阳”展现出来吗?那打得人皮开肉绽的鞭子、锁具、刑具,这些文物在哪里?辫子、马褂、鸦片枪、鼻烟壶,菜市口刑场上那颗悬挂过汪景祺人头的杆子,那把砍下过谭嗣同脑袋的大刀,这些古老的文物在哪里?当然,那些反抗过强权,成为中国人民不屈服于专制暴政的东西,比如苏东坡讴歌过“神物义不污秦垢”的第九鼎、八十西来钓渭滨的反抗殷商暴政的姜子牙的钓竿、刺杀秦王嬴政的张良和大力士的大铁椎····如果还存在的话,也是超级文物;但是千万别像 “西汉”的椅子之类,中国真是无奇不有。

博物馆应该是展示历史真相的地方,不是《1984》中真理部宣讲的地方。博物馆展示真相的最佳方式,是摆出文物说话,而不是拿一堆布置的场景,后人的绘画,假古董、新文物来滥竽充数,忽悠那些底层民众和低智商社会(日本学者大前研一的术语)的参观者。博物馆的存在,不仅是城市和文明的地标,不仅是文化艺术和学术爱好者的场所,而且是提高分辨力和智商的场所。

站在盖蒂艺术中心的阳台上,沐浴着加州温暖的阳光,蓝天白云如此令人心醉,仙人掌高大生猛,太平洋的海水一片湛蓝,我心中感慨万千:应该有更多的时间细品你的展览和藏品,而不是走马观花般地看达芬奇、梵高绘画,看文艺复兴与中世纪艺术。有更多的时间瞭望蓝色太平洋的风采。

盖蒂艺术中心,我会再来!

2014411日,写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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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沧洲

凌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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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作家,著名文化学者。著有《罗马与长安》《龙血狼烟》《征服者帝国》等畅销书。曾被评为2008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之一,美国博讯2009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之一。 “幸福是自由的果实,自由是勇气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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