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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沧洲:黑斯廷斯之战与开封之战(上)

——中英民族性格形成之点滴遐想

 

 

共和国需要品德,君主国需要荣誉,专制政体则需要恐怖。对专制政体来说,品德毫无必要,荣誉具有危险性。——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

 

                                三秦父老应惆怅,不见王师出散关。····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陆游

 

“你如果不做比较的话,就不会变得科学。”

——詹姆斯·科尔曼(James Coleman),

引自迈克尔·罗斯金《国家的常识》

 

北半球的古老文明,无论是大陆文明还是海岛文明,在中世纪面临同样的困扰,在不列颠,面临的是来自西欧大陆的侵袭和北欧海盗的劫掠;在古中国,面临的是来自北部高原游牧部族和东北游猎民族的侵入和洗劫。36世纪时,北半球古老文明全在北方蛮族的威胁之下,西罗马帝国就此崩溃,中世纪黑暗时代来临;在远东,历经匈奴、羯、鲜卑等族侵入狂潮的古中国,一度有“汉语被阿尔泰语系取代、耕地被牧场取代”的危险,但古中国历劫归来,又重建了强大的中央集权,创造出了唐宋这样高度的文明。

第一波蛮族侵袭浪潮推进过后,欧亚大陆和海岛的古老文明均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但蛮族掠取财富、改写自己命运、重组世界格局的冲动并没有彻底熄灭。

1066年,一场惨烈的战斗在不列颠岛一处名叫黑斯廷斯的地方打响。侵入者是来自诺曼底的诺曼人,对决的另一方是在不列颠已经扎根几百年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他们也并非最土著的英国人,也曾经是移民和侵入者。诺曼人是北欧海盗的后裔,他们登陆法国诺曼底之后,将战舰换成高头大马,但血液中的抢掠的本性并没有消亡。由于英国老王忏悔者爱德华与诺曼底千丝万缕的关系,又由于一桩神秘海难把英国的哈罗德漂送到诺曼底,成了向诺曼底公爵威廉宣誓效忠过的骑士;当老王爱德华死去无后,哈罗德在英格兰登基,威廉怒火上窜,宣称英格兰王位是属于他的,由此拉开一场“国际征讨”的序幕。

不管忏悔者爱德华是否秘密传位于威廉,威廉的征服从宣传策略和道义高地的占据上,首先就胜过哈罗德一筹,威廉游说得到了罗马教皇的支持,得到教皇授予的旗帜和戒指,况且哈罗德不仅为其弟勾结挪威国王的入侵困扰,而且所用勤王之士,竟然多半是耕地的农民;秋收时节,放着英格兰国防的爱国大业不干,心系家里那一某三分地和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被诺曼官方史书宣传的背德食言者哈罗德,在战云密布军情吃紧之机,竟然放了这些农民兵回家。哈罗德先是长驱向北,一战而平息其弟与挪威国王入侵;此时,仿佛天助威廉一般,诺曼人借东南风,舰队登陆英国,黑斯廷斯之战,诺曼人一举击溃盎格鲁撒克逊人,哈罗德战死在黑斯廷斯。

诺曼人自此在英格兰一路烧杀抢掠,诺曼底公爵威廉登基为英格兰国王,诺曼底征服彻底改写英格兰历史;诺曼人不仅杀戮大半盎格鲁撒克逊人贵族和精英,而且彻查全国土地、房产、家畜,为长期搜刮劫掠做详细的国家经济普查,一册最高机密的《末日审判书》(即全国财产状况调查报告)在手,所有的英格兰土豪都服服帖帖。

诺曼人作为征服者在英格兰是牛逼和趾高气扬的,宫廷中说的也是法语,他们与土著英格兰人长得不一样,穿得不一样,发型也不一样(不过木有听说他们要求土著英格兰人削发易服);当然,更令人胸中奔腾草泥马的是,木有听说英国历史学家厚颜无耻地宣传这就是民族大一统和大团结,是输血和民族大融合;历史学家所关注的不是现实政治需要,而是历史真相,真相是:残酷的征服,即使在诺曼官方史书宣传的背景下,也有出身诺曼征服家族的教士记录征服岁月残酷的历史,大规模的屠杀、饥荒和瘟疫。英格兰的历史小说家也缺乏点无耻的德性,居然也记录撒克逊劫后英雄传(司各特《艾凡赫》),从文学的角度描写撒克逊民族已经沦为低等民族,被诺曼人鄙视,连他们的妇女都要躲到修道院和教堂才能逃避征服者诺曼人的奸污。(在这一问题上,我们不得不说诺曼人比起其他强盗来说已经是文明人,因为他们毕竟信仰基督,敬畏上帝,甚少在教堂和修道院行凶;换言之,不信基督的维京海盗和东方高原强盗,任你妇女躲进教堂佛寺,那也是一定要行凶作恶的。因为正如某哲人说的名言“假如上帝死了,我就可以无恶不作”!无神论者相信人定胜天,异教徒嗜血成癖,人间地狱对他们无所谓。)

黑斯廷斯之战,也许在不列颠历史上并不十分重要,不列颠岛上的各族经历的苦难血腥也不止这一遭,但英格兰的历史学家和文化学者,并不害怕把这一历史伤口展示在公众的面前——我们只能说,这一伤口,在英格兰已经痊愈,经历几百年的历史,诺曼人早像一撮盐,融入到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大海中;只有不敢揭开的伤口或许将会悄悄地变异脓肿。

不列颠民族,英国人的性格是否为黑斯廷斯之战改变?不列颠民族是否从此沦为奴隶民族,而放弃自由的追求,把勇敢、独立的品德之花枯萎在荒野,让懦弱胆怯的野草在民族心灵中疯长?

诺曼人并没有改变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制度,没有限制盎格鲁撒克逊人养马、持有弓箭,虽然也有民族歧视,但总的说来,烈度比起世界其他地方的征服差多了;况且,不列颠民族对抗海岛以外的侵略决不是第一次,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对英格兰人的不服从,还要持续几百年。

自由和勇敢,这些宝贵的民族品格之花,可能一时在残酷的征服下凋谢,但时机成熟,必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能从英国民族的政治家、哲人、文豪以及他们的文艺作品等处处听见“自由”的原因。从华莱士到布鲁斯,从洛克、莎士比亚到拜伦,从丘吉尔到奥威尔,他们与这些人,抵抗波斯王薛西斯大军的希腊人——雅典人和斯巴达人(死守温泉关的300壮士,以及要用战斧与长矛为自由而战的斯巴达使者),不屈服于国王塔昆的暴政的罗马人(卢克丽霞,布鲁托斯),都属于自由与勇敢的谱系。

莎士比亚曾在《约翰王》中写道:“啊!让我们仅仅把应有的悲伤付给这时代吧,因为它早就收受过我们的哀痛了。我们的英格兰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屈服在一个征服者的骄傲的足前,除非它先用自己的手把自己伤害。现在它的这些儿子们已经回到母国的怀抱里,尽管全世界都是我们的敌人,向我们三面进攻,我们也可以击退他们。只要英格兰对它自己尽忠,天大的灾祸都不能震撼我们的心胸。”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201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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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沧洲

凌沧洲

68篇文章 8年前更新

北京作家,著名文化学者。著有《罗马与长安》《龙血狼烟》《征服者帝国》等畅销书。曾被评为2008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之一,美国博讯2009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之一。 “幸福是自由的果实,自由是勇气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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