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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化的反省与检讨

──凌沧洲新著《龙血狼烟》读后札记

 

石中元

 

2011年春节,我在京郊延庆的“淡泊湾书斋”,读了凌沧洲新著《龙血狼烟──中国文化的基因碰撞与裂变》中国工人出版社201011月出版)。作者写人激浊扬清,叙事语言生动,将一腔激情贯注书中,对数千年文化进行了反省与检讨。既可以看成是探讨中国文明盛衰的文化著作,也可以看成是一部微型版的古中国人权史,表达了作者对自由的强烈向往。该书写历史,有深度;写人性,有力度。将很多鲜为人知的史料,经过分析推理,展露给读者,起到了指点迷津、拨云见雾的作用,具有极强的人文价值,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人文力作。

《龙血狼烟》通篇浸润着“自由”!这让我想起了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国人对自由误解和仇视,在中国为“自由”正名是多么地困难,还“自由主义”的本来面目,来日方长。大批有识之士执著思考民主、民权、民生之路。“五四”时期陈独秀等人对自由权利的张扬,1920年代末胡适等人进行的人权抗争,1940年代储安平等人对民主的呼唤,甚至身处险境的顾准仍思考民主与法制,他们在中国文明发展的历史上写下了重重的一笔。

我十分欣喜读到凌沧洲先生的一系列“新启蒙”的文章,除了此书外,据我所知,近年来,他还有《罗马与长安——中国历史的谎言与真相》《征服者帝国——中西文明的不同命运与选择》等著作的问世。凌沧洲目光冷峻,笔锋犀利,不为“圣君”光环、“贤相”重彩所惑,每每撕破金装,剥露其本相,戳穿麒麟皮,显现其马脚。

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摧残了文化,禁锢了人民的自由思想,对后世产生了很坏的影响。《龙血狼烟》第一章对秦帝国的衰亡的分析独辟蹊径:

......两千年前的这场体质争论(郡县制还是封建制),围绕着皇权稳定与国家秩序这个核心议题,迷惑了芸芸众生,从当时人们的反思而言,似乎是封建制导致了国内冲突争端乃至战争,推行郡县制就能避免这一祸端;而从两千年的实践看,冲突、争端、战争并未因推行郡县制而避免,反倒是专制皇权得到强化,春秋时诸多自由以及个人权利──比如说讲学自由,进一步受到限制或被缩小。

回想起西元前221年,是大秦帝国辉煌的时刻,六国已经被吞并,天下已经臣服,对于秦人而言,光荣的是统一了天下,苍生都成了顺民,随之而来的车同轨,书同文等举措,也加速了九州同化的进程。然而,光荣的背后是一些史家想极力淡化的人权阴影,是中国文明的缺陷性基因的形成。

西元前213年,秦始皇被迫提前进入与危机比赛的冲刺跑道,出台了一系列打击残存的个人自由与权利的举措,首先就是用丞相李斯的建议,禁止私学。这一举措的恶果在两千年后看得更清楚:那就是,禁止私学使春秋时代的百家争鸣永远不会回来。春秋时代的学术繁荣得益于学术自由的空气。

我们知道,在孔子的时代,开办学校,收取学生,都是自由的,既不需要官方注册标准,教学内容更不需官方审查,讲什么当然是老师的自由,探讨什么也是老师和学生的自由。

自由办学和自由竞争还带来了一个好处,如果你觉得儒家胡说八道,你可以到道家那里去求学;你觉得道家胡说八道,也可以到什么墨家、法家、兵家、阴阳家那里去学习。而秦始皇的专制,开创了一个端掉自由、加上项圈的先例。学校不能随便创办了,教什么内容也不由学者、教师自己决定了。民间自办教育不行,只能官办教育,由官方垄断。所有的学校,禁止传授《诗》《书》百家语等,只能教符合秦帝国官方思想的法令等教材。

......焚书的火光映照了古中国的夜空,宣布了一个恐怖时代的来临。......当暴政举起焚书的手时,就离阉割人焚烧人不远了。秦帝国的举措是活埋人。西元前212年,在咸阳,指控460人“以谣言祸乱黔首”,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散布言论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帝国无情的专制机器碾碎了这些手无寸铁的生命,全都活埋在咸阳的坑中。

两千年后,我们请不要想:坑的是儒;我们要想:那坑的是人,不管是儒还是道,不管是鸡鸣狗盗之徒还是风尘妓女;我们甚至也不要想:烧的是什么书,我们要想:烧的是言论,是思想,是人们自由的灵魂。

这火光和尘土,玷污了中国文明的童年光辉,成为古中国文明挥之不去的梦魇;这恶梦将会困扰中国文明两千年,成为中国文明自闭症和孤独症的诱因。

 

历史在无情地嘲弄着独裁统治者,嘲弄着中国历史上的首席皇帝秦嬴政。唐代诗人章碣在《焚书坑》中写到: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秦始皇诗书焚烧后,他的帝王事业也就完了,拱卫首都的河山虽然险固,也毫无作用。烧书的火坑还未冷下来,原来六国的地方已经大乱了。秦始皇本想用愚民政策制止老百姓造反,但是造反的刘邦和项羽却是不爱读书的人啊!这就是焚烧书籍,坑杀著书立说的统治者的报应啊!屠杀文化、屠宰思想,一意孤行,到头来事与愿违,往往受到应得的惩罚。

到了大清王朝,也就是康雍乾三位“英主”的时候,中国文人更是坠入了苦难的深渊,过着朝不保夕,闭门家坐,祸从天降的日子。有一个统计,大清王朝268年期间,对于文人之镇压屠杀,史所罕见。据记载,中央政府(不包括地方各级衙门)一共搞了160余起文字狱的大案要案,也就是所谓的“钦案”。中央政府平均每一年半,就要大张旗鼓地,兴师动众地对文人开刀问斩。掉脑袋的,坐大牢的,流放黑龙江、乌苏里江,给披甲人为奴的,每起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这三百年间,在全国范围内,到底杀、关、流放了多少文人,是个统计不出的巨大数字。《龙血狼烟──中国文化的基因碰撞与裂变》的“东方奴隶梦工厂”一章,从人权的角度研究沦陷和被征服的历史,从人权的角度观察一个所谓的盛世弘历恐惧中国人民的自由欲望与追求,必须将古老的东方大地打造成僵尸世界——奴隶们只知干活、生产而没有任何思考、怀疑能力。一切质疑、一切独立思考都是不允许的。必须打造信息高墙、必须打造心灵地狱的思想牢房,才能建造完美的东方奴隶梦工厂。

 

让我们记住自由思想者徐述夔先生。记住这些在言论自由的祭坛上被献祭的牺牲者和烈士:汪景琪、吴炎、潘柽章、王锡侯、徐述夔、齐周华、李、程树榴,等等,每一桩文字狱血案都是前清屠夫们对人权犯下的滔天大罪,每一个牺牲者和烈士背后都有言论自由被践踏的足迹。

 

必须善待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这个城市才是令人尊敬的;反之,一个只知道动不动砍掉文人脑袋的历史名城,动不动就用东厂西厂锦衣卫,用血滴子、八旗、绿营兵来对付作家、学者的历史名城,只有让人深深的鄙视。

 

《龙血狼烟》“古典自由的陷落”这一章回顾了中国历史上的结社自由──令我神往!

秦朝以后的文人大都是“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中国历史上有多少宝贵的思想遭到专制帝王的残酷围剿?今天,我欣喜地看到了凌沧洲对此深入的研究,我欣喜地看到《龙血狼烟》的“解剖报告”:结社自由的衰落,尔后是崇拜意识和奴才思想的兴起。

《龙血狼烟》的“古典自由的衰落”一章,通过史料揭示“故国夜长天正晦”和“古典自由陷落”的黑暗时刻,梳理出古中国有限的言论自由和结社自由全面沦丧的脉络

......古中国民众尤其是知识分子的大规模集会和结社,在中国古史上有迹可寻,往往每逢此时,就是家国河山即将支离破碎、朝政黑暗混乱,民不聊生之时,才有一帮仁人志士奋起为民请命,而专制猛虎对这些仁人志士的吞噬毫不留情,又加速了旧专制王朝的崩溃。

汉代的党锢之祸,宋代的元党人,虽然没有组织,没有章程,但是集结相同的政治见解人士,形成舆论压力和民意风潮,执政当局在罔顾民意,强力打压和迫害这些特立独行之士的群体后,很快解构了国家的向心力,使国家趋于危亡的境地。在古中国专制的历史上,这些底层民众以血肉之躯,谱写其抗暴维权的英雄事迹,他们的勇气和追求自由的精神,正是中国文化传统中重要的遗产。

戴望舒曾在一首诗中写道:“我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这一角已变成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诗人渴望我们所有的人“不像牲口一样活,蝼蚁一样死”。午夜梦回,想想我们曾经追求自由的祖先们,想想他们的苦难、失败与梦想,对我们这些历史长河中的过客所处的位置,多了一份理解对真实的人生,有更穿透骨髓的了解。

我们是到了反思、反省、忏悔的时候了。近年来,具有反省能力的西方电影的“灾难片”、“罪案片”,其反省的矛头指向了人性的深处,其批判的矛头不仅是强力部门,也包括了整个人类。读凌沧洲文字亦有同感,其反省与忏悔具有世界眼光。《龙血狼烟》以全球人权史观,深度的挖掘中国历史上的人权与自由的兴衰史,在触目惊心的叙述中,使人顿开茅塞、恍然大悟。我相信,一个暴力生产、演化、传续的历史将在不久的将来终止。诚如凌沧洲致我古老的中国”诗所道──

世界的尽头,不全是时间停滞之海

世界的尽头,也还存在希望

世界的尽头,不全然没有人迹和呼喊

世界的尽头,明天你将从梦中醒来

你将星夜启程,扬帆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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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元:北京人文学者、环境保护作家。着有《来自地球村的报告》(青岛出版社.19958月版)、环境保护提示丛书:《了解环境》《治理环境》《生活环境》(中国林业出版社.20041月版)等十几种著作。撰写的随笔“人类步入半健康时代”,载北京《科技潮》19948期,《新华文摘》199410期转载。撰写的《十谈现代文明病》,连载山东《知识与生活》杂志19996期至20003期,《青年文摘》转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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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沧洲

凌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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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作家,著名文化学者。著有《罗马与长安》《龙血狼烟》《征服者帝国》等畅销书。曾被评为2008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之一,美国博讯2009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之一。 “幸福是自由的果实,自由是勇气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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